《曾经的家园》
这个时代,城市的推进并没有给乡村喘几口气的机会,家乡乡村的蜕变如此决然也如此彻底。面对这些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本世纪初建造的楼房,却也一样要被淘汰,谁也不会想到它们二十多年后的命运是被拆。站在这些即将消失的房间里,我体验着空间,回味着时间,在极富特色的装饰表征里弥漫着浓浓的时代气息,我看到了一代人的汗水也看到一代人的审美,而遗弃的物境里存留的依然是家的味道和家的念想。不管抛弃是否需要理由,不管博弈是否需要代价,在家乡人还没有建立足够的勇气和信心时,土地已经和他们做了决断。房子变了,家变了,身份变了,生活的方式也变了,拥抱城市融入城市成了不得已的选择。物欲横流的时代,我们的生活语境就如此被轻易打破,彻底的抛弃成为急于告别的表达方式,新的愿景新的梦境已然生成,现实的美好似乎就在眼前。面对改变,我以我工作的小镇(江苏海门)为蓝本,在拆的楼房里对细节进行采集,建立视觉文本。站在推倒的废墟上,我看到了生活理解了幸福,在时代离去的表情里,我感受着最后的余温,那就让我留下它们吧!不为回忆只为祝福!
1、敞新的楼房一片狼藉,当年乔迁新居时亲友送的彩礼袋满地都是。
2、城兴村位于德胜和新海公社的交界,是海门城区北部最后一片大规模乡村,这里以前叫新德村。据村里的老人们说,他们的爷爷辈开始就住在这里,1938年日本人占领海门,这里有大片的水田,以种植水稻为主,许多同姓家族聚集一起,开四汀宅沟并设吊桥以防盗贼袭扰。解放后文革时期农业学大寨,这些“四汀宅沟”埋掉做了农田,改革开放初期,村里的能人创业,办起皮鞋厂螺丝厂教学仪器厂等。之后,生产小队合并成立行政村。
3、北城的整体拆迁经过招标一共有十个外省的拆迁队中标,拆迁队之间相互竞争压价,老板们都抱怨“油水”少得可怜,大家混口饭吃。
4、被废墟掩埋的马桶。也许是谁家的媳妇带过来的嫁妆,而她们的孩子早就弃之如敝履,盘算着搬进新居选择啥品牌的洁具。
5、庭院的井盖上箍了一圈车胎。看得出主人一定是精明讲究的人。虽然海门上世纪就基本实现村村通电通水,村民们还是喜欢在自家门前打一口水井。
6、两棵老树两栋房。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村里爬树掏鸟蛋,有一种不知名的鸟儿,叫声如海门方言“花好稻好”,其声殷殷,其音切切。
7、此情此景。曾记得童年辰光,家宅后面尽是竹林,春日里,带着竹篮和“斜凿”,钻进竹园挑竹笋。
8、银杏正黄落叶遍地,“宅沟”断了水源,被整片推倒的贴着面砖的山墙掩埋。
9、家猫成了被遗弃的流浪猫。
10、一对随拆迁队来这里拾荒的老人。
11、在家乡人还没有建立足够的勇气和信心时,土地已经和他们做了决断,拥抱城市融入城市成了老一辈人不得已的选择。
12、63岁的周亚兰带着95岁偏瘫老母,她和老公就靠做皮鞋计件每天百把元的收入,两年前新建的房,把全部积蓄搭进去了。周亚兰说,老人家不愿意离开这里,说期房5年后才能拿到,老人能活到搬进新房的那天吗?现居的房产证面积是旧房拆建前的没变更,按政策如果拆迁赔偿“拆一还一”,她只能得到一套面积120平米新房,亏大了。
13、王检家的房子已经被扒平了,她每天都要回来转一圈,顺便在地里挑些小菜回去。她每次看到一片废墟都会抹一把眼泪。现在租住的房子在11楼,电瓶车充电要把车推进电梯,到家里充满电再推出来到楼下,折腾下来累个半死。
14、再也吃不到土灶头煨的稀薄滚烫的麦粥。
15、家什物件舍不得扔掉,海门特有的全杉木卯榫结构的“大橱”带不走,贱卖也没人要。
16、固执的老人家搬走之前还要把门前打扫干净。一种巨大的悲凉从心中升起。因为他想到我们的父辈,我们不得不共同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我们无处躲闪。
17、顾培新今年81岁,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从1959年开始近四十年里一直是人民公社时期的生产队长,当时一个生产小队只有二十来户人家,所辖土地约80亩。老人家精神矍铄身板硬朗,他掏出拆迁办下发的安置表,明天他就要被安置到市区东南角的金牛广场小区的现房,这是对70岁以上老人的照顾,离这里有15公里远。而这些可安置的现房大多是些其他片区当时挑剩下的,不是底楼就是顶楼,称心满意的很少。
18、顾培新老汉推着独轮车过来将气灶炊具运到十几里外的金牛广场安置新居。
19、第二天下午,顾培新老汉又推着独轮车过来搬东西。房子的赔偿根据新旧,按房产证注明的面积350—450元折算。拆迁办按照统一标准测算下来老宅的面积为79平米,而分配给顾培新的现房125平米,算下来老人还要自己再贴10万元才能住进新房。
20、路边的电杆上挂着截断的树枝。
21、消逝的田园。
22、顾乐美一家至今暂住在自己的螺丝厂里,拆迁的协议早就签字了,自拆迁队进来破拆之后,老板看到厂子了大能堆放东西就把车间作为临时仓库了,这片村里唯一的厂房可能就是最后再破拆了。顾乐美以前在外地到处打工,甚至还去过美国洛杉矶四年帮定居在那里的亲戚带孩子,现在婆婆93岁高龄,吃喝拉撒要全程服侍,根本离不开人照顾。
23、除了照顾老人之外还有一群小家伙,大部分房屋被扒平成一片废墟,可怜村里那么多猫咪被主人遗弃,看到这家养的猫儿天天有食吃,慢慢就一批批聚拢过来,饿的时候围着她脚下转,凄厉的嘶叫,顾乐美不忍心就在网上买了一大袋猫粮,每天多做些米饭,和着菜汤汁喂猫。
24、最后的拆迁在上年底必须完成,王老板的村办螺丝厂也将夷为平地。上年12月30日一大早,他和弟弟、外甥过来将在这里住了一辈子的93岁老母接走,弟兄俩都是孝子,不愿意让老母去敬老院,商量之后决定年前先让母亲在弟弟家过年。
封面:远处的新城蔚然林立,失去家园的鸟儿顽强地在铁塔上筑起了新巢 。物化的目标触手可及,而幸福并没有伴随着物质如约而来 ,失落和迷茫随时都能感受到。
作者:黄海 ,国家电网摄影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新华社、人民日报签约摄影师。他的电力纪实摄影《走出大山的彝族兄弟》在中国网推出引起强烈反响,累计阅读量超200万次,并获第二届中国工业摄影展金奖。
《电建高空“蜘蛛人“》被编入国务院外文局2018新书《中国世相》一书,受邀参加同年德国法兰克福举办的国际新书展。就职于国网江苏南通供电公司。参加青藏联网和川藏联网重大电力建设工程的采访报道,作品多次以新华社通稿形式发布,并多在人民日报、经济日报、新华日报等主流媒体发布。
(编辑:老吴)